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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赤安】诞生之日

  • 关键字:零的过去,秀零的观念冲突,伦理问题讨论,微量罪案元素,M22日下部事件轻微提及。

  • Warning:在不与目前阶段原作设定冲突的前提下,对零的过去、家庭构成以及相关人物的背景都有一些杜撰和提及,但不涉及赤安之外的恋爱情感。本文不一定适合对原作各分支设定了解不完整的朋友阅读,观感可能不会太好。有和秀零感情无关的原创人物。

  • 请确认您脑内的赤安已到稳定交往阶段再行阅读,否则可能导致与原作断层的不适观感。

  • 全文一万多字,有点小长。


1.

——后天就是家长恳谈会了哦,降谷君。什么时候可以把通知表交给老师呢?

六岁的降谷零,第一次被班主任提出的问题难倒了。他坐在全班最矮的一张课桌后面,双手攥成拳头,挡住桌面上那些用笔尖划出来的刻痕。

黄毛怪。小丑孩。大猩猩。不良少年。

一周前发下来的家长恳谈会通知表,现在还空白一片地躺在他的书包底层。

——明天早上,我一定交。

可是谁来替他填呢?那间光鲜亮丽的大房子里住着的光鲜亮丽的人,不会想要来的。就算他们愿意,他也不希望那些人出现在这间教室里,坐在这张桌子后面。没有什么比这更能让他感到屈辱和愤怒了,哪怕是看到那些字被刻上去的时候都没有。

“您好,这里是110号,请问是事故还是事件?”

——都不是……

“那请问是什么事呢?”

——那个……我是杯户小学一年级C班的学生,我叫降谷零……老师说,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打这个电话,所以……

“你有什么困难呢,降谷同学?”

——可不可以帮我填恳谈会的通知表?然后代替我爸爸去恳谈会?我家里没人能帮我填,所以……

“恳谈会……是说家长会吗?”

——嗯,后天下午,在杯户小学,我的通知表还没有填……

“我知道了,请稍等一下。”

他举着公用电话,心脏怦怦直跳,踮起来的脚后跟僵得发疼。就连等待考试成绩发表的时候,等待老师写评价给他的时候,他都没这么紧张过。

“降谷同学?在听吗?”

——我在!!

“你方便来一趟樱田门这边吗?警视厅搜查三课有一位诸伏警部,他说愿意帮你这个忙——”


跑车一刹,三十一岁的降谷零忽地睁开眼睛。

一块软绵绵的东西碰了碰他的头,他下意识以手臂一隔,才发现那是另一个男人的手。手的主人显然没料到他反应会这么大,正微微蹙着眉头端详他。

“……怎么了?”

赤井秀一低声问,锲而不舍地用掌心去贴他的头顶。

“有点热,”他眉头皱得更深。“发烧了?”

“没有,睡糊涂了而已。”

降谷扯出一张笑脸,不着痕迹地躲开。

车里的空气太温暖也太安静,再让他这样摸下去,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。都说小别胜新婚,算起来他们又快半年没见,折合下来都够大婚好几次。他在厅里加班的时候,赤井在美国忙成一只脚不沾地的磁悬浮陀螺;等到赤井终于腾出时间来回国陪家人,一起发生在札幌的跨国大案又把他支走了。

计划被打乱总是令人沮丧,两人都需要点时间消化完美错位的行程。有那么几天,他们情绪都很恶劣,最严重的时候,降谷在他们打电话做到一半时,崩溃地把手机砸到了地上。

过了五分钟他重新接起来,发现赤井仍然没有挂断。

“对不起。”他心虚地道歉。“我心情太差了。”

“你没有哭吧?”

“……谁会为你哭啊。”

“这不是还很有精神嘛。”赤井在那边笑了。“别急,我们等你回来。”

为了能赶在羽田由美的预产期之前结束任务回东京,他压缩了三个晚上的睡眠时间给自己加班。虽然最后还是不得已迟了两天,但赤井看起来毫不在意。

做这样的牺牲,可不是为了让人反过来担心他的。

赤井的跑车稳稳坐进车位,不远处“杯户中央医院”的字牌反射出夕阳的金光,做司机的却没半点要下车的意思。他熄了火,双手搭在方向盘上,摆出不问到底不罢休的架势:

“做梦了?”

那双微微眯起来的绿眼睛,总会让他的谈话对象产生某种“我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”的错觉。可能他平时较起真来,也是这么一副让人不爽的态度?或许吧。50:50的讨人嫌,他们扯平了。

“嗯。”他老实承认,拉过赤井的左手和他十指交握。“都是些以前的事了,没什么。”

他的手心真的比赤井热很多。留意到这点,降谷悄悄放开了手。

许是生存习惯所迫,对普通情侣来说是敏锐过头的钻牛角,在他们身上往往就成了默契和心意相通——他不想被追问健康状况了。快八十个小时没躺下来好好睡一觉的人,恐怕不会好到哪里去。事实上,他现在觉得有点头重脚轻,还有点极度缺乏睡眠导致的病态兴奋。

现在是下午四点,离上床时间只剩七八个小时,如果他隐藏得够好,赤井就不用知道他经历了些什么。

“需要抱一下吗?”绿眼睛的男人试探着问。

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有点好笑。很奇怪的是,他没有问降谷想不想说,也没有问他到底做了什么梦。

“好啊。”

降谷解开安全带,躲开楼缝中透出的一道阳光去够赤井的身体。他还没碰到对方,后脑就先被按住了。那里有几个扣子,凑巧硌在他脑门上,赤井还把他圈得很紧,免不了有一些甜蜜的头疼。

可他闻起来还不错,降谷决定不计较了。

“欢迎回家。”赤井拍拍他的后脑勺。“我之前说了吗?”

“刚出机场你就说了。”

“好吧,那再说一次。”

“没别的话可说了吗,笨蛋FBI。”

“好好叫我的名字,我还能考虑一下。”

“你还记得我们是来干嘛的吗?”

“你要是不说,我还真忘了。”

降谷给了他一拳。

“我开玩笑的。”

赤井委屈地挑眉,而另一个人趁机掀了他的帽子,露出下面乱蓬蓬的头发。

“走吧,”降谷朝着一脸苦闷的FBI笑嘻嘻。“看看秀吉和由美的儿子去。”


2.

“……我的天啊!!!”

新妈妈羽田由美只来得及挤出这么一句,就用被子蒙住了脸,再不肯出来了。

“没事的,由美小姐,我不在意。”降谷笑着安慰她。

他和赤井走进来的时候,由美正在强迫秀吉喂水果给她吃,结果“啊——”的那一幕被他撞了个正着。这位交通课女警察的视线一跟他对上,立刻把吃到一半的水果喷了秀吉一身——这种洋相被厅里的上司兼老公哥哥的男朋友看到,任谁都会想挖个地缝钻进去。

“出来啦,由美,这样很没礼貌……”

羽田名人小声絮叨,双手隔着薄被摇晃他的妻子。被他几下摇回神的女警察僵住了,几秒钟后以漫画书里那般夸张的大家闺秀姿态,规规矩矩地从被子里探出上半身。

“这可真是太失礼了,降谷警视正,我……”

“你什么?”降谷眨眼。“我觉得很可爱啊。”

“不要随便说这种话!!我是你的下属啊!下属!就算你是臭吉哥哥的男朋友!我也还是你的下属!!!”

一直没吭声的赤井被她这话逗笑了,羽田名人则羞得用双手捂住了脸。旁边婴儿床里的小宝宝也让这位新妈妈底气十足的喊声吓得够呛,抽抽搭搭地开始了新一轮自我表达:

“呜哇——哇——”

“不要啊——”下一个要哭的人是秀吉。“笨蛋由美美!我好不容易才把他哄睡着的!”

“啊!你居然敢说我笨蛋!说吧!你这家伙!是不是嫌我生过孩子没有以前可爱了!”

“你在胡说些什么啦!我怎么可能会觉得你不可爱?!由美美是全日本最可爱的女孩子,这样总行了吧!”

听见这话的由美涨红了脸,又在瞟到降谷的一刹那,像只被戳漏的气球一样安静下来:

“看在降谷先生的份上,我才不要跟你吵架——”


“啪——!!”

走廊上传来清脆的炸裂声。

紧接着是女人的叫喊,还有一串不知来自什么人的嘈杂脚步。

几乎与噪音同时,降谷和赤井站了起来。

“我去看看。”

降谷丢下这一句,便头也不回地往外冲。

他理所当然地认为,赤井一定会立刻跟上。这个FBI的反应速度总是跟他一般快,从前他们经历过无数危险,桩桩都需要非人的应变能力,才能勉强保住性命。后来,他们的生活没有那么危险了,却也一起遇上过不少案子,每次跑在最前面的,都是他,赤井,和工藤三个人。

但这次赤井没有跟上来。


降谷在门口刹住脚步,身后传来这样的对话:

“……我们先去看看。如果发现情况不对,就把门锁起来,日本的医院是很安全的,不用担心。”

“我会保护臭吉的,没关系啦。”

“哥你们也小心点。”

望着赤井的背影,降谷怔住了。

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。凡是有家里人在的场合,赤井总比横冲直撞的他稳妥不少——就像几小时之前,赤井分明可以打电话告诉他,由美在哪家医院哪间病房,再等着他自己打车找来。但他的做法是,开一小时的车跑到羽田机场,再亲自接上他来杯户医院。

被问到时,赤井是这样回答的:

“个人手机越来越不安全了,家里人的事还是当面说好。”

他在这件事上再一次输给了赤井,这事实让他懊恼。

更让人懊恼的是,过了这么久,他仍然没学会赤井的思维方式。


他没有继续瞎想,因为赤井走出来跟上了他。

响声的来源很近,就在产科病房这一层的走廊尽头。他们二人赶到时,那间病房的门口已经围了一小圈闻声而动的护士和医生,情况大致稳定了,显然不太需要公安和FBI出手。

越过门口两个护士的肩膀,降谷看见病床上的母亲抽泣着擦眼泪,而她面前坐着的女医师正温柔地安抚她。另一位护士刚清理完现场的残局,手上拿着根扫把往外走,簸箕里装满了玻璃杯的碎片。

“发生什么了?”赤井叫住那位护士,问她。

对方看回来的眼神相当谨慎:“您是……?”

赤井瞥了降谷一眼,后者从口袋里掏出警官证,拇指伶俐地挡住了所属部门那一串字。

“也不是什么要紧事。”护士叹了口气回答。“这位女性,三天前产下了一位男婴……是个混血儿。她好像不是很能接受,生下孩子之后,精神状态一直很糟糕。前两天她试图割腕自杀,又想掐死那个孩子,都被我们拦下来了。医生说她可能是严重的产后抑郁,具体的还在等医疗报告,现在院方想联系她家里人,但她就是不肯给我们联系方式。”

“孩子的父亲呢?”降谷问。

护士摇头:“不知道,没有见他来过。”

“……真是不负责任。”

降谷脱口而出,说完把自己都吓了一跳。赤井盯着他深深看了一眼,随即轻轻跨出一步,不偏不倚地隔在他和护士中间。

“真巧,我也是个混血儿。”赤井平静地说。“如果您不介意的话,也许我可以和她谈一谈,说不定能帮到这位母亲。”


3.

——黄毛怪。小丑孩。大猩猩。不良少年。

后来有那么一段时间,他拼了命地努力,只为了让自己的桌面不要再被刻上那些奇怪的东西。结果是他成功了一半,另一半不怎么成功,是因为半个学校的人都开始害怕他。

“多笑一笑吧,ZERO。”十三岁的诸伏景光气呼呼地把一摞没拆封的情书塞进他怀里。“我看那些女同学都很可爱啊,你这样把她们吓跑,她们只会把情书都塞进我的鞋柜——你也替我想想啊!谁愿意一打开鞋柜收到的都是给别人的情书啊!”

“扔掉不就好了,”他看也没看景光一眼,挥动网球拍专心致志地对着天台的栅栏网练接球。“反正我又不会看,你也当没看见就行了。”

“为什么?”景光反问。“被人喜欢不好吗?”

“反正都是冲着脸来的吧?”他冷笑一声回答。“只是身边没有外国人,猎奇心理罢了。”

“你明知道不是那样。去年情人节,你非得让我看的那个,叫什么来着,是不是恭子同学——她说看过你打的网球比赛,被帅到了,不敢相信真的有人学习成绩和运动神经都这么拔群,才来告白的。她甚至都没说‘请和我交往’,就只是想说喜欢你而已。”

“我没心思跟她们谈恋爱。”不高兴男孩撇嘴。“一群笨家伙。”

他听到景光在背后叹气的声音。

“我哥跟我说,有句话叫‘往者不追,来者不拒’。所有的喜欢都是你靠自己得到的,你明知道这一点。就算不肯接受,至少别否认吧?”


降谷揉揉自己的眉心。

他控制不住分神,睡眠不足就是这点不好。收回意识时他已经靠着墙站在那位母亲的病房里,而赤井取代了先前女医生的位置。

“您的孩子很可爱。”

赤井选择用最平淡的方式开启话题,而那位母亲脸色一变的瞬间没逃过降谷的眼睛。

尽管脸色一变,但她没有再哭。

“我们认识吗?”她充满戒备地问。

“您情绪激动,摔了杯子,又引来一大群人,但自始至终这孩子都没有哭闹过一声,您作为母亲,不会一点都不懂吧?”

这直白的说法似乎戳到了她的痛点,女人看起来有些坐不住了,仰起头对赤井怒目而视。

“您为什么要说这些?”

“因为我也是个混血儿,不想看到令人难过的事发生在你儿子身上。”赤井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,那是他很少在降谷面前露出来的,非常规矩绅士的姿态。“我希望您不要放弃他,也不要放弃自己。那个孩子很坚强,将来或许会成为您的骄傲。如果您现在就放弃他,那不管他有多努力,都无法再选择自己的人生,也无法得到幸福了。”

他的话怎么听都发自肺腑,成功动摇了她的神情。女人双手攥着被子的一角,眼泪重新涌出来。

看着她垂下头的痛苦样子,降谷感到一阵似曾相识。他大概也曾在其他地方见到过这样一张脸,但时隔久远,他记不清了——在他童年记忆中的女性,除了艾莲娜之外,大多是这样一副痛不欲生的面孔,他很难去精确分辨那到底属于哪个人。

“我根本就没想过要他,一切全是意外……你看他……他长得和他父亲一样。金发碧眼的孩子,在这个国家,能快乐地长大吗?”

降谷抬眼望向赤井,遗憾地发现自己这个角度看不清他的脸。

他突然很想知道,赤井会怎样回答这个问题。

“只要您不放弃,我相信他可以的。”赤井回答,还是那种淡淡的语气。“今时不同往日,已经有无数人在努力,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好了。”


“你可真是好心眼。”

几分钟后赤井走出来,降谷跟上他的脚步往回走:“你说了她就会听吗?”

“孩子是没有错的。”赤井把手插进口袋。他走得很慢,仿佛要极力拖长这段并不远的距离。“有错的,是他不负责任的父亲,和他不懂得如何掌控自己人生的母亲——当然了,那种情况下也不能全说实话,否则她又会情绪崩溃的。”

他原来是会考虑到这些的人吗?

降谷眨眨眼睛,感到自己仿佛重新认识了眼前这个男人。

他们交往至今也有两年了,但却心照不宣似地,没人主动提起家庭和孩子这一类的话题,仿佛那是会打开潘多拉魔盒的咒语。现在日本的科技很发达,法律也渐趋完善,如果他们想走上结婚养孩子组建家庭这条路,绝非行不通——他心里清楚,赤井不想用这些东西来束缚和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,而反过来,他不提,是因为他从未真正拥有过这些。

尽管都是有一半日本血统的混血,他和赤井的成长环境却大相径庭。交往一年之后,或者换言之,是摸清了他的底细之后,赤井终于开始向他透露,自己有个非常温暖的大家族,而这个家族非常欢迎他。

或许是奇怪的自尊心和微妙的羡慕在作祟,在了解这些之后,他更加不想让赤井知道他的童年是怎样过来的。好在赤井从来不问,算是救了他一命。只是,他偶尔也会感到好奇——黄毛怪。小丑孩。大猩猩。不良少年。赤井那张精致的亚洲脸,在英国是否也会遭遇这样的事?

“就算把孩子硬塞给那样的母亲,他也未必会幸福吧?还不如把他送去给人领养,倒更有可能遇上爱他的父母……”

质疑的话不受控制地从他嘴里跑出来。一时间他分不清,自己到底是在为谁据理力争。

“血亲是不能取代的。”赤井坚持己见,他声音不大,却字字都敲在降谷心上。“况且,我看她不像会虐待孩子的人,否则何必坚持到现在生下他呢。与其让孩子长大了再为自己的出身困扰,倒不如让她学着如何承担责任。”

爱和血缘的必然联系。是这样吗?

这想法出自赤井,再正常不过了。

“我不认为爱和血缘有什么必然联系。”他敷衍至极地应道。

赤井侧过脸看他,眨眼就打破了他们的安全距离:“你不认同?”

“还好吧。”降谷淡淡地回答。他不太想去计较这个,或许他只是找错了谈话对象——很显然,在这个问题上,赤井不能完全理解他。“你说的也对,只是我不接受……”

他话还没说完,赤井就攥住了他的手腕。紧接着,人也被拉到走廊的长椅上坐下。论腕力和握力,他跟FBI分明不相上下,但在这种时候,赤井总是略胜一筹。

“你今天不太对劲,零君。”赤井低声说,鼻尖几乎凑到他脸上。倘若他看起来不是一副被担心蒙蔽的样子,降谷差点以为他要看穿自己了。“如果想休息就早点回家,不是非留在这里不可。秀吉那边我——”

降谷伸出两根手指,捏住赤井的鼻子打断他。

“我没事。”他小题大做地笑了一下。“少小瞧我了,笨蛋。”


4.

后来,他们在羽田由美的病房里一起吃了顿晚饭。

吃的是波洛送来的外卖,但食谱和食材都是降谷指定的。几道简单的速食挤在由美的小桌板上,四个人就那样边聊家常边吃完了一餐。话题从警察厅和FBI里能说的那些趣事,到将棋比赛上被秀吉打得心服口服的老前辈,内容五花八门,听得由美不断感慨:

“我也好想回警视厅啊笨蛋臭吉!”

“还有两个月呢,不要急啦……”

“好吧……”

由美撇撇嘴不再争辩,继续吃剩下的那点沙拉。


降谷放下叉子,把吃完的空盘子收进塑料袋里。

平日里他和羽田由美的交集并不算太多,印象中她一直是位漂亮热情又活力十足的女警察,和他今天见到的样子相比,多少有些微妙的差别。从踏进病房的那一刻起,他就感到了羽田由美身上的某种不安定情绪,就仿佛她一直在极力忍耐不要冲着他们发脾气——名人的反应,多少也证明了这一点。

如果生育这件事会如此剧烈地改变,甚至是伤害一位女性,那么他多少也能理解,为什么走廊尽头的母亲会有那样的反应。

没人有义务为一条不被期待的生命承担如此巨大的痛苦,这是情理之中的事。


“我们俩商量过了——这个孩子,我们打算让他姓赤井。”秀吉突然说。

“这样啊。”正和降谷一起收拾餐具的赤井仰起头,“问过羽田家的人了吗?”

“问过了,他们也说没有问题。”秀吉回答。“至于孩子的名字……其实还没取好,还想和你们一起商量呢。”

降谷站起来:“那我去处理一下垃圾,顺便去超市买些东西回来吧。”

“零君。”

赤井叫了他一声。是那种没有修饰,光靠语气就能传达情感的叫法。降谷知道他希望自己留下来,但他本能地站起来了。这种场合下,他情愿遵循本能的暗示。

“没事的,我去去就回。”他朝赤井兄弟露出一个笑容,那是他使用“安室透”这个假身份时,最擅长的一种表情。“你们先聊着,最多十分钟我就回来,说不定那时候,孩子的名字都取好了呢。”


他不是没有思考过,这种属于家庭的温暖到底适不适合他。但缺乏经验和实践的思考,到头来总会变成胡思乱想。后来,他得出一个相对理性的结论:就像一般人在公众演讲和危急关头时总会浑身不自在一样,他会在这种属于血亲的温馨场合觉得格格不入,也是很正常的事。

放任脑子里毫无意义的想法像藤蔓一样滋生,降谷走到附近的超市,买了一些饮用水和果蔬汁,还有一些颜色亮丽的鲜花。鲜艳的颜色能使人心情愉悦,或许这可以让羽田夫人好过一点。

他拿着买好的东西往住院部的大楼走,心里盘算着刚才承诺的十分钟还剩多少。转过路角时,一个模糊的人影蓦然闯进视线。

那人戴着兜帽,身材魁梧,多半是男人。他正鬼鬼祟祟地藏在阴影里,扒着病房的窗户偷窥里面的情况。他一边张望,还不时紧张地来回四顾,显然来者不善。

降谷试着走近了两步,那男人并未察觉。

很好,不是专业人士,这就好对付得多。

他又靠近几步,可那男人仍是盯着窗户里面心无旁骛地看,半点不介意周遭的环境。也许他应该先找他谈谈,降谷想。或许他只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呢?但这里是医院,里面住满了无辜的病人,还有刚出生的无辜的孩子。他不能在这些事上平白无故地心软。

说到底,心软这种坏毛病,还是赤井秀一传染给他的呢。

下定决心的瞬间,一阵恰好的风将男人的兜帽掀开了一道缝。尽管男人立刻惊慌地拉紧了衣服,重新把自己遮了个严实,但降谷确信,自己没有看错。

——他的头发,是金色的。


“您找我,还有什么事吗?”

他一路小跑回到了三楼的产科病房,越过他本该去的那一间,直冲向走廊尽头。而那间病房里精神状态欠佳的女人显然不想再看到他,从第一句话开始就对他怒目圆睁。

“您别生气。”降谷好脾气地笑笑,眼神却半点没闲着。“刚才来劝您的是我的男朋友。有些话我自己还想和您说说,所以就回来了。”

他飞快地捕捉到女人床头上的名牌——椎名美穗。

“请您快点说完,然后离开这里。”

女人不客气地冲他下逐客令,眼眶涨红了。

“和我男朋友不一样,我没有多少日本血统,想必您也看得出来。”降谷缓慢地说。他用这个机会四下打量这间病房,却没看出太多的可疑之处。“而且,他不是在日本长大的,我是。所以,我知道你的儿子,未来到底会过上什么样的生活。”

女人看着他,不吭声了。

“从他走进学校那一天开始,就会有很多人毫无理由地欺负他,会有人拿他的外貌和出身开恶劣的玩笑,从老师和学校那里,他得不到平等的关怀,也得不到公正的评价,如果他想骄傲地挺起胸膛活下去,就一切都得靠他自己用努力去争取。而且,根据调查显示,在日本,单亲混血家庭出身的孩子,犯罪率是非常高的。也就是说,如果你教育失败,他很可能还会给这个社会带来额外的困扰。”

“和你不同,他一出生就得承受这些,而他甚至什么都没做错,只是因为成为了你和他父亲的儿子。他会比你辛苦得多,为了活下去,就得做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。所以我和我男朋友的想法不同——我觉得,如果你没有能力和觉悟承受这些,你就应该果断点放弃他,给他个机会,遇到真正愿意全心全意爱他的父母。那样或许他还能幸福一些。”

他一鼓作气拆开了胸中堵着的疙瘩,长长舒了口气。

“我要说的话说完了。”降谷微微低下头。“失礼了,夫人。”

不等女人再作出反应,他扭头就往外走。


出乎他意料的是,赤井站在那里。

“超过十分钟了哦。”

赤井指指手腕上他送的表,脸上的表情明确写着,他听到了降谷说的每一句话。

“孩子的名字,取好了吗?”

“秀吉说了,想听你的意见。”赤井不以为然地说。“我可不会擅自帮他做决定。”

降谷咬紧下唇,视线碰上自己手里拿着的鲜花和购物袋。他接下来要做的事,无异于把鲜花丢在地上,再用鞋子踩上几脚。

“孩子的名字,你们决定就好,不用在意我怎么想。”

降谷仰起头,面对赤井的眼睛,那有点难,但他逼着自己做到了。

“我有点事,得回厅里一趟,抱歉。”

“是吗。”赤井垂下头。“也好,你先忙吧。”

他眼看着那双绿眼睛里的光芒凋谢了。

那感觉就像是把他的心丢在地上踩了几脚一样,而肇事的混蛋不是别人,正是他自己。


5.

半小时后。

降谷仰靠在椅背上,双手挡住顶灯刺向他的光。他快到极限了,连一点强光都能让他耳鸣。

事实证明,他的似曾相识不是什么错觉,也不是什么童年的创伤后应激反应。


椎名美穗这个名字,赫然录在警察厅的档案里。

还是重大犯罪嫌疑人关联人士那一栏。

她的丈夫是爱德华·沃特,三年前来到日本从事毒品走私交易,半年前行踪不明,那之后就一直是被通缉状态。降谷翻出他的照片——金发碧眼的男人,和他在住院楼外面看到的那个兜帽男几乎一模一样,连身材数据都大致对得上。


“抓到了吗?”

身后走来的加班同事瞥见他的屏幕,问。

“有线索了。”他用力眨了两下眼睛,从椅子上站起来。“我现在过去,派两辆警车到杯户中央医院,低调点的那种。”

“要人吗?”

降谷抄起桌上他刚打印出来的一份新鲜文件,披上外套穿过玻璃门。

“不用,我一个人就够。”

抓一个毒贩子或许很危险,但抓一个想见妻女的父亲,没有那么麻烦。


——前提是,不要在缉拿现场碰上赤井秀一。

逮捕的过程可以说异常顺利,他甚至都不需要软禁三楼走廊尽头的那对母女作为人质。降谷回到医院时,沃特仍然在住院部的门口徘徊。被降谷缉拿的过程中他认命一般地毫无抵抗之意,也可能只是受够了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。

仅仅在最后被塞进警车时,他恳切地提了一句要求:

“……我能见见她们吗?”

“如果你老实服刑,表现良好,过几年你就能见到她们了。”

降谷关上车门,轻拍两下车顶,看着警车扬长而去,最后消失在夜色中央。


这算是昧着良心做出的决定吗?恐怕不算。打从一开始,他就没有什么良心可言。是赤井秀一这个男人一次一次在试图告诉他,人活在世上,总要有些信念之外的维系,那或许是偏离逻辑的,不可理喻的,但一定是值得为之一搏的。

如果赤井知道他做出这样的决定,又会怎么说呢?


“……为什么不答应他?”

他应声回头,见赤井朝他走来,边走边把手枪塞回腰间。和早些时候他们独处时不同,眼下的赤井面无表情,和他们刚认识那时候一样。

“呵,”降谷冷冷一笑。“我都不知道FBI也盯着这位呢。”

赤井冷静地看着他:“如果只是为了陪秀吉和由美,我不必天天都来。”

“但你还是输给我了,”降谷咬牙。“因为你的一时心软。”

他在医院这么多天,没有带FBI的同伴,没有贸然出动,还在意外发生时,警惕十足地给秀吉安全指示。显然,赤井在等一个出手的时机。而他没有出手的理由——只可能是感情用事的顾虑,也偏偏是赤井秀一这个男人,最让他又爱又恨的地方。

“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。”赤井仰起头,不与他计较。“为什么不答应他?”

“我有必要答应他吗?”降谷气势汹汹地反问,没有多少底气的事实,只有他自己清楚。“他是通缉犯,在日本从事贩毒的勾当。这会害了多少人,你不会不明白吧?难道我要告诉那个女人,孩子的爸爸来到日本,就是为了犯罪吗?”

赤井沉默了。他用一种夹杂着失望和隐忍的语气,缓缓地开了口:

“那他为什么冒着被你和我抓到的风险,也要来医院呢?你想过吗,降谷君?”

降谷愣住了。赤井的表情在路灯下游移不定,一时间他竟看不清这男人的真实心意。


我让他失望了?

降谷想,委屈伴着愤怒像刚烈的刀刃一样戳穿了他。


“……难道,那也是对日本有害的事吗?”

三十一岁的降谷零,发现自己又一次被别人的问题难倒了。


6.

“我保证这是我最后一次来见您。”

降谷站在病房门口,顶着椎名女士不快却又无可奈何的视线,深深鞠了个躬。

“对之前的冒犯我很抱歉,但我这里有样东西要给您。”

他说着,把手上的文件递给卧床的女人。

“事实上我是个警察。刚才查了点资料,找到了孩子的父亲。他是和我们合作的线人,现在由于种种原因在任务中无法抽身,可能要过一段时间才能见你们……短则几个月,长则几年。”

他坐下来,有些欣慰地发现椎名女士的脸被这薄薄的一张纸点亮了。她其实长得很漂亮,降谷想。一旦摆脱了外界因素施加给她的那些痛苦,她本可以是个很美丽的女人。

“谢谢您。”椎名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纸收回文件夹,望向降谷的眼中,敌意消失了。“您为什么要做这些呢?”

“很多人都在为了让这个国家变好而努力……我也是其中之一。”

他脱口而出,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引用了赤井白天说过的话。他还能被这个男人影响多少呢?真是个说不清道不明的问题。或许永远也不能说清道明,但那根本不重要了。

“所以,我不希望降生在这个国家的孩子,还要经历我承受过的一切。”

他站起身,对这位终于能成为一位母亲的母亲,微微低下了头。

“在全家团聚之前,请你们好好生活。”


“我不喜欢你给她们编造这样的梦。”

他走出门,看见赤井又站在那里守着他,和白天那次一模一样的位置。但他看起来没有方才那么凌厉了,想必是接受了自己输掉的事实。降谷忍不住这样想。

“你很失望吗?我做了这么不近人情的事情?”

“我只是不认同。”

他们一边聊一边往楼下走——这次是真的要回家了。方才的紧急事件又调动起他的全身神经,现在事情都告一段落,他终于想起来,上一次睡觉,是八十多个小时之前。

“我别无选择,赤井。”他慢慢往下走,感到赤井在配合他的速度,那让人有些安心。“东京峰会的事,你还记得吧?那次很大一部分程度上是因为我自作主张,伪造了一个线人的死亡——所以犯人才会复仇,所以我们公安的同僚才会丧命。那之后我就不再做心软的事了。犯人总归不会有性命之忧,一切到了厅里都好说,但警察是无辜的……我不能再拿同伴的性命冒险。”

“所以这次你伪造犯人的信息?”

“是,我给他编了一个清白的身份。无论如何他都要服刑,事实不会更改,也不会有人因此受害……最多我受点处罚罢了。”

“你不觉得自己很矛盾吗?”赤井在台阶上停下脚步。“你认为那个孩子不该在他母亲身边,但又想给他完整的家庭……你到底怎么想的?”

降谷跟着他站稳,清楚地听到自己脑袋里嗡嗡直响。他本以为事情既然已经解决,赤井就不会再在这种细枝末节的地方较真。他实在没有力气再辩解了,浑身每一处关节都在发痛,除了躺下睡觉之外别无所求。

“这是两回事。如果他的母亲有足够的觉悟,我当然愿意他留在血亲身边。而如果他从小就知道自己的爸爸是罪犯呢?他会经历更多痛苦的事,远胜过我自己经历的那些。”

赤井顿了顿:“他让你共情了?”

他的腔调充满了让人恼怒的洞察力,降谷想都没想就呛了回去:“这和你无关吧?”

赤井眉头一皱,露出被刺痛的表情。

“我以为我们不是这种关系。”

“你盯梢这么多天,我一无所知。”降谷嘲讽地从胸腔里挤出一声笑来。他胸口疼得像要撕裂了,连呼吸都觉得困难。“你是想说这个吗?”

他仰望着几阶楼梯上的赤井,满意地看着他闭上眼睛深呼吸。

他在压抑,这很好,是认输的表现。

“我不想吵架,零君。”

赤井说着,伸手来拉他的胳膊。

“巧了,我也不想。”他恨恨甩开赤井的手,一股莫名的焦虑涌了上来。那让他觉得燥热难耐,只想找个有冷风的地方站着,或者一头跳进泳池里。“让我出去透透气……这里快憋死我了。”

降谷气呼呼地迈开步子。

思绪却被无边的黑暗笼罩,断在了那一刻。


7.

赤井秀一,是个糟糕的哥哥。

尽管他总在自己被欺负的时候跳出来,打跑那些坏孩子;尽管他总在自己花光零花钱的时候出现在学校门口,往他的口袋里塞几张新鲜的钞票;尽管他总是偷偷对自己好,却从来都不肯笑。

他仍然是个糟糕的哥哥。

因为这个哥哥既不会在帮他打架之后抱抱他哄他开心,也不会在过生日的时候买玩具给他,更不会在做了什么好事之后跑过来邀功请赏。漫长的岁月里,他由着这个蠢弟弟对自己张牙舞爪,一个字都不肯多解释。

后来某一天,他突然就变成个好哥哥了。

“恭喜你啊,零,终于要结婚啦。”

——不、不是那样的。

——我可不想要你这样的哥哥。

——再亲的血亲,也总有一天要分道扬镳。

——像你这样的人,我们得一起走完剩下的人生才行啊。


降谷睁开眼睛,眼前一片雪白,分不清胸和头到底哪边更痛。

随后视野里多了团黑色的东西,像极了一只乱糟糟的毛线球。那毛线球还在不断地靠近,软绵绵地蹭他的脸和脖子,最后,他就只能看见一片黑色了。

“如果每次吵架你都要这样,”那坨毛线球说,“那我以后可不敢再跟你吵架了。”

……谁会跟你吵架啊。

……你只是一坨毛线球罢了。

他又闭上眼睛。


再醒来时,距离那不愉快的晚上已经过去三天了——这是他看床头上的电子钟分辨出来的。

降谷从床上坐起来,仍然感到虚弱又疲劳。他环顾四周,先看到的是床头丢着的医疗报告,上面写着他得了肺炎又过劳,最严重的时候烧到四十二度。

他扭了一下头,又看见赤井秀一。男人翘着腿躺在沙发上,衬衫皱得比睡衣还夸张。心有灵犀一般,降谷看过去的时候,赤井脸上盖着的外卖广告纸滑落在地上,他一抬头,恰好撞进降谷的眼睛。

“好久不见啊。”

鬼使神差地,他说了这么一句蠢话。

“感觉怎么样?”

赤井靠近他,用手掌最软的地方去碰他的脸和头发,可惜那里全是枪茧,效果宛如砂纸打磨,蹭得他的脸沙沙作响。

“头疼。”降谷夸张地呻吟。“看你这么糗,我头更疼了。”

“还有更糗的呢,要不要听?”赤井把头拱进他的颈窝,在那里闷闷地笑。“都是被你害的,我三天没回家洗澡了。”

“医院有澡堂啊,你自己不用还怪我。”

“我走不开嘛。”

“这次不是在盯梢哪个目标了?”

“盯梢哪里用得着二十四小时看着。”

降谷揉他的脸:“你想说我比犯人还难缠吗?”

赤井朝他笑一下,黑眼圈皱起来的样子有点好笑:“不用担心,我喜欢挑战。”

“真会说。”

“不然怎么让你投降呢。”

在他脖子上落了一个亲吻,赤井撑起身子,伸手去够床头柜抽屉的把手。

“你要送我结婚戒指了?”降谷开他玩笑。

“比那个好。”

赤井朝他挤眼睛,摸出一只薄薄的文件夹递给他。

“打开看看,”他催促道。“新鲜的,刚从美国寄来。”

看他脸上得意洋洋的表情,降谷想这东西多半很难猜,于是也不再逗他,老老实实地打开了文件袋。

“这是……”


【加利福尼亚州出生证明】

孩童资讯

孩童名:零 降谷

中间名:无

性别:男

出生医院:加利福尼亚州雪松西奈医学中心


“其实,给你打那通电话之前,这些东西我就全都查到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后来你一直没有再提,我也觉得没必要说。既然你还是在意,那我就把它还给你……算是物归原主了吧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零君?”

“……”

“……不想要吗?”

“怎么可能不想要啊,白痴。”


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希望赤井秀一闭嘴。过去有很长一段时间,他都希望自己能拥有这样一张纸,现在他拥有了,一切反倒显得无关紧要起来。

比起自己从哪里来,更重要的是,他该到哪里去。

哪怕那个人三天没洗澡呢。


“这上面说,我母亲叫Irene。”

降谷吸吸鼻子,把母亲那一栏指给赤井看。

“是啊,我也很惊讶。”赤井煞有介事地点头。“你爸爸该不会是福尔摩斯吧?”

“那我不就成了虚构人物了吗。”降谷笑他。“不过,既然叫‘零’,我想大概也有点这个意思。”

“如果你是虚构人物,那我就是柯南·道尔。”

“脸皮真厚。”

赤井被他逗笑了。他凑过来,贴着降谷的耳朵小声嘟哝:

“……感谢Irene把你生下来。”

不服输的病人闻言,顺手圈住他的脖子,拉着他挤在那张比双人床小了不止一点的病床上。尽管很挤,但对他们俩足够了。

“比起让你做我哥哥,我还是更想跟你结婚……”

“睡了三天,终于想通了?”

降谷冲他眨眼睛。

“我做了很长的梦才得到这个结论的,你要听吗?”


END


标题有三重意思:赤井家新一代的诞生之日/隔壁的混血宝宝一家因为被赤安两人拯救了的新生之日/零零的出身秘密

这次的重点不是谈恋爱,所以写得没有以前那么浓重了,捏造和私设很多,不重要的描写也都处理得比较简略。节奏上有参考柯南动画化那种明快的感觉,希望大家喜欢这样的故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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